2013年7月2日 星期二

盧志松的石壺天地

盧志松的石壺天地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這是民國88年,在師大教研所進修時寫的文章,胡老己仙逝多年,每撫當年所贈的盧志松小玉壺,對人生無常的感慨特別的深,新開網誌整理舊日檔案時,閱讀陳封己久的舊文,當年畫面如歷眼前,情緒波濤洶湧,上網查盧志松近況,得知他己開石壺館服務社群,有今日的成就為他高興,乃將舊文分享為之賀,也因為這個機緣,乃計畫把臺灣石壺之美做系統性發表,對台灣產業做最美的紀錄。

認識盧志松,說起來是一份機緣,83年為了寫【文石之美】的時候,常台北-澎湖兩地跑,深入文石的產地望安、將軍澳仔、風櫃、通樑實地去踏堪,拜訪了當地著名的加工業者和雕刻師,對歐鴻銘、陳世文、陳昱霖、陳昱森等具有實力的工藝師,未能充分展現才華,一直引以為憾。

84年底澎湖己故名文物收藏家胡榮宗先生,來電話邀請到澎湖故地重遊,問有特別的事嗎?他只說是:「來了你就知道!」充分的掌握了我的好奇心,於是隔天就飛到澎湖,胡老深知我是急性子馬上想揭開謎底那種人,他卻開著車帶我去拜訪老友呂石養、呂武建、世文、胡榮華等老友,聊天兼吃海產,硬是把不過夜的心情給壓下來!

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過後,夜更人才靜時,胡老口信中的「寶貝」搬出來,一只只精緻的石壺,品相之脫俗前所未見,內心才湧起:「作者是誰?澎湖有這號人物,我怎麼會不知道?」一陣莫名的愧疚突然湧上心頭,懊惱自已的疏忽,沒能把他名列【文石之美】書中的雕刻名家篇中介紹,胡老眼尖洞識了我內心的矛盾,才娓娓道出:「這是去年,我才發掘出來的人才,到今年才有這些作品,今日特別邀請你到澎湖來,讓你先睹為快!」,就這樣那天我們邊看邊聊到凌晨三點半,才上床休息。

另一個傷感
胡老是一位很細心的老長輩,在澎湖是無人不知的成功企業家,但卻沒有企業家的排頭,做起事來細心叫人又窩心又感動,他瞭解我追根究底的個性,刻意安排了上十一點多的班機,讓阿松仔回澎湖老家敘舊,又不經意的讓我們聚在一起,在他為我們引見時,當我看見阿松仔坐在輪椅上,被他老婆推了進來的時,內心不禁的油生出一股莫名的傷感,但當兩眼交會時,他那眼光神采有力,有大將材的面相,讓人直覺的將來會很很有成就的人。

走進石壺創作天地
阿松仔民國53年生澎湖,因為罹患小兒麻痺症8歲才讀小學,憑著過人的意志力完成國中學業,在沒有太多的選擇之下,他以從小就熱愛的美術做為生涯職場規劃,17歲那年獨自到高雄學貝殼雕刻加工,由於手巧點子多很快就成為這個領域的大師傅,自已開設了工作室當起老闆來,但很快就面臨市場過於窄化經營困難的瓶頸,在同鄉石雕家陳昱霖的提攜下,開始嚐試石壺創作,從幫陳昱霖打石壺模做起,漸次的掌握精雕的技巧發展自已的風格。

但礙於養家的壓力,有近兩年的時間他一直在幫「陸羽茶藝」做代工,這一期的作品多以「松、竹、梅」做主題,工很細但卻難脫陳昱霖風格的影響,但因為他的求勝心肯下時間和功夫使然,許多他許多作品卻顯得更精緻,但在「壺品」上卻受很於行動不便,一直無法達到「宛若自然  生動活潑」的境界。

「神」「技」交融新壺境
石壺藝術的表現,最難的層次是「工繁而境高」,在傳統的木雕、石雕藝術中,許多工藝師由於技藝圓熟、構圖模式化後,會著於重「細工」的表現,使用多層次的圓雕技巧,企圖在尺幅之間收納最多的題材,卻無意間使作品停留在「工巧」的層次,難窺作品的內在氣韻,談不上「藝術品」的境界,初涉石壺創這的盧志松正面臨這個困難,但他也無法突破,因為這涉及個人的學養、見識、品味的涵養需要時間和環境去累積,阿松仔最大的困難是欲學無門,想學家庭經濟也有斷炊之慮,就在這個時候胡榮宗先生對他伸出援手。

胡老對於古董文物的鑑賞力是文物界肯定的行家,對器物的品相、作工、年代、真偽、稀有性的辨斷都難逃其法眼,收藏的魄力遠見更是令人嘆服。他為了鼓勵阿松仔讓他專心創作,只要公出到高雄處理業務,不管多忙都會抽空到鳥松,從文物、藝術的角度檢討石壺創作的細節,使阿松仔的石壺擺脫了匠氣,呈現一股中國文人風格,望之清雅、玩之壺轉景生,如同置壺中神遊的新境界。

撐著拐扙上五樓
小兒麻痺症嚴重的傷害了他的雙腳,卻造就他過人的毅力,在雕石壺他身體移動不方便,不能操作大機械打「粗胚」,連挖壺都要用手工去做,如果石頭大一點,光拿石頭就會讓手臂酸得發麻,還要細心的去雕縷每一個小細節,務必要能生動活動,這等功夫最耗體力和眼力,但他卻不畏艱苦的走下去。

最讓我佩服的是,85年春天,阿松仔在電話中一直告訴我,他的創作陷入了反覆性的瓶頸,他很想到台北拜訪「石龍」陳清河,要我代為安排他也依約北上,但在陳清河家我們才發現真正的困難,他怎麼爬上沒有電梯的五樓,最後他堅持自已用雙手撐著拐扙爬上五樓,在三樓的時候雙手就很明顯的在發抖,爬到五樓更抖得讓鬆動的扶手吱吱作響,他卻轉移目標的告訴我們:「這些扶手是老了一點!」事後,他的手臂整整有一個多星期無法工作。

鐵的意志玉的心
在長期和阿松的相處發現他的毅力十分驚人,「精雕」是最耗精神和眼力的雕刻,加上他下半身的不便,坐在輪椅上雕刻效率很差,為了彌補這個缺點,他幾乎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,更沒有星期假日,這種專注和投入,使他的作品呈現了一股樸真之美,但長期的工作下來使他的腰側彎得更厲害,時常痛入心椎,他自已也開玩笑說:「我是用生命在做石壺」,但在股鐵的意志下卻有一顆像玉的心,很美卻非常碎,十分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,同行更利用這個弱點去批判、打擊他:「作品太細了,沒有創意」、「作品題材太狹窄等,使他陷入內心的膠著,無法專心的工作,因此我特別介紹幾位藝文界的朋友很客觀的解析、評論他的作品,讓阿松更有信心面對自已。

阿松仔的春天來了!

做阿松的朋友,常在午夜裏傾聽他的無奈,分享他的創意、構想,做一個稱職的藝評,去尋找他創作的泉源,像劊子手一樣毫不留情的去批判他的作品,他會自衛式的提出反駁,但他卻不斷的自我激勵的在進步成長,從當年的匠氣十足演進到今天被著名的藝術家,有許多人著眼於他的殘疾的奮鬥過程,但在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采是,他想成為中國寫實派石壺第一人的強烈企圖心,有時候我真的忘了他的小兒麻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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